鍾文音◎著
妳的名字我曾仰望,但我將在無名的國度寂寞度日。渡海者啊,留下骨頭,灰燼,媽祖或十字架,淚水與海水劃開鹽與蔗糖的苦路。所幸有個書寫者,她寫理想的失落,人褻瀆神的榮耀,迷路的亞當,傷心的夏娃,際遇的鬼祟,憤怒的憤怒,無知的無知,念珠咒語與救贖。廖氏花葉執說人間就是苦才是人間。冰冷無男人氣味的床,被歡迎的是夢魘,油火的陰影,吐出子宮的蠕動嬰孩……,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失落的故事,沒有湛藍的海洋呼喚,沒有紫丁香爬滿的圍籬,只有墨水還記得記憶它。
西螺老街給予舒虎妹童年的撫慰,她常沒有鞋子可穿地赤著腳,徒步從二崙鄉行至西螺老街,一個小小孩,懷抱著什麼樣的夢想,赤腳徒步一個小時來到有著巴洛克氛圍的鎮上老街。也許,她只為了看一眼美麗房子裡住著什麼人,或者賣什麼東西。長成少女的她,沒有嫁到鎮上。成為少婦的她的眼中世界依然是無盡的苦力與勞力所串連成的日與夜,刺眼的風沙,刺痛她心的鄙視目光。虎妹決定離開這裡,南方的十字,穿行腥紅的西螺大橋,她頭也不回地往北而去。她的世界跟著晚風逐漸遼闊起來,她甚至看見火金姑閃爍著性交的愉悅尾火。虎妹逐漸遺忘了童年時在這座開通大典的大橋上受到七爺八爺的驚嚇與嚎哭……她天真以為離南方即是遠離貧窮,她曾去車衣服,曾加入工潮,蓋高速公路……此刻她已是孩子的母親了。穿行一夜的島嶼,仍是木麻黃省道綿延前方,一車的孩子等著在南北的流浪裡長出心智與建立日後愛恨的存在。
舊的世界只剩下孩童盯得牢牢的目光
黃昏的木麻黃 烈風裡的木麻黃
我認識妳 從我開始懂得哭泣以來
夢想曾駐足 夢想又離去 這是我出生與哀愁的國度 我重返此地
憶起幼年失落的紅色洋娃娃
我不知她是如何逃脫此地
或許問問詩人聶魯達,他說屠殺者使島嶼荒蕪。在拷問的歷史之中。人世的孩童看到他們的微笑被粉碎被破壞。他們的立場細弱如鹿,朝著他們不明瞭的死亡行去。
-摘自鍾文音七月新書《傷歌行》部分內文
唯有鍾文音的文字魅力,能將一座又一座孤島串起,
從此,你與文學,都不再寂寞……
【2011鍾文音作家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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