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曼哈頓廣場飯店的屋頂上,有道紫色地門啪地開啟。查理從裡頭走出來,後頭跟著薇樂、希歐鐸和布魯克。這位修長又俏麗的女孩戲劇化地嘆了口氣。「唉,真是太典型的進展了,我們才被流放了幾分鐘就遇上麻煩了。」
  「你為什麼這麼認為呢?」薇樂幾乎看都不看她說道。
  「你也聽到戴格特將軍說的話了,他說流亡者不得干涉噩夢部的事務,嗯……而我們現在就在干涉。」
  「我們並沒有在干涉!」希歐鐸說,「我們只是在關心。見鬼了,地球上每個人都在看啊。」他指著在頭頂發出嗡嗡噪音的新聞轉播直升機。
  「他們絕對有可以看個過癮的東西。」查理盯著某樣他們看不見的東西回應,「你們最好過來看看,你們不會相信的。」 所有人都過去和他一起站在飯店屋頂邊緣往下看。有一個巨大無比、少說五層樓高的鸚鵡螺貝殼矗立在中央公園,它閃著珍珠光澤的外殼寬度幾乎從公園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貝殼表面爬滿數千隻類似蝸牛的生物,正從腹部分泌一種發光的黏液。黏液在午後的陽光下迅速變硬,在巨大的螺旋狀物體上又添加一層外膜。
  它看起來既美麗又邪惡。
  薇樂驚奇地直搖頭。「那是什麼?」
  「牠們的新巢穴。」查理回答,「至少我是這麼猜的。但我不知道那些是什麼東西。」他指著那些像蝸牛的生物,牠們現在正滑下貝殼的側邊,從面向飯店這端的巨大開口爬進去。
  「織殼怪。」布魯克回答。其他幾人一臉茫然盯著她看。「別擔心,你們本來就不該聽過牠們,我也是直到上『地界的建構:致命的設計』這門課時,柯擦教授才讓我們看這種生物。」
  查理點點頭。「好,那牠們有什麼特性?」
  「基本上,牠們會建造東西。牠們的黏液乾了之後便如鋼鐵般堅硬,甚至比鋼鐵還硬。顯然內圈裡有幾棟宮殿就是牠們建造的。」她聳聳肩,「所以牠們並不危險。」
  「或許是不危險,」希歐鐸說,「但下面絕對有什麼東西很危險,看看那些軍隊。」希歐鐸指著包圍公園的數百名士兵。有些士兵站著,手中擎著來福槍預備,其他士兵則在坦克車與其他軍事車輛裡戒備。整片區域都遭到封鎖,看不到一般民眾的身影。
  「哇,他們可真是嚴密控管,不讓閒雜人等進去啊。」布魯克說。
  「或是不讓什麼東西出來。」希歐鐸接口,「像是那個東西。」
  他指著通往大貝殼內部的入口,有個東西從珍珠色的弧形中走出來,看來既尊貴又兇猛。
  「第五怪。」查理悄聲說。
  即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牠那奇異的美麗依然如同磁鐵般吸住所有人的目光。牠很高─身高將近八呎─一頭濃密的銀髮在午後陽光下閃現耀眼光芒,披散在深紅色肌膚上,看起來就像銀色的月光灑落在鮮紅色的玫瑰上。牠的腿長而有力,手臂有四條,每條手臂末端都長著紫色指爪─顏色與牠貓似的雙眼完全相同。扭動著身軀從牠身旁經過的織殼怪都蜷縮起來,拚命要逃入巢穴裡,好遮蔽牠們溼潤的身體,遠離牠渾身散發的強烈熱氣。
  包圍公園的士兵立刻發現牠的身影,很快安靜下來。連遠處喧鬧的車水馬龍聲和上方低沉的直升機盤旋聲都消失了,就像是有某隻巨大的生物吸了一口氣,吞沒所有聲響。
  安靜無聲,全然靜止。第五怪張開嘴,開始說話。
  「地球上的人類,很高興看到你們。」牠看起來毫不費力,富有磁性的嗓音就傳遍摩天大樓的外牆和城市四通八達的道路凹處。「我有許多名號:有些人叫我第五怪;對我的怪物寶寶們來說,我是媽媽;其他人叫我珍珠──這是出於對我這幢壯觀新家的敬意。」牠揮了一下上方的右手指向後方的美麗貝殼。「但我更希望你們稱呼我:噩夢女王。」
  牠露出俏皮的笑容。查理由慘痛的經驗中了解到,那個笑容背後所隱藏的意義有二──死亡和痛苦。
  「牠好美。」希歐鐸悄聲說。薇樂狠瞪著他看。「我的意思是說─美的要命。」他迅速更正。
  「我知道你們都經歷了一段……艱苦的日子。」噩夢女王以虛假的憐憫語氣繼續說,「我聽說我親愛的寶寶們在暗夜裡造訪你們的夢境,露出尖牙和銳利螫刺,給你們帶來無止境的夢魘──小孩子尖叫不已,大人在黑暗中喪命。」
  牠悲傷地搖搖頭,不過查理看出牠是再高興不過了。
  「我今天在此是要告訴你們,這才只是剛開始,你們還沒嘗到我為你們調製的最慘災難。從現在開始,一切都會改變,而你們將會體驗到真正的恐怖,你們會尖叫著想回到過去,回到過去只需要害怕噩夢裡怪獸的時光。」牠興奮地舉起四條手臂。
  「地球上的人類,你們的統治告終了。屬於怪獸的紀元正式來臨。」
  糟了,查理心想,牠打算做什麼?
  什麼事都還來不及發生,就聽到有某個聲音出現。起初聲音很小──低沉呆板的嗡嗡聲──很快就轉為刺耳,原來是一架戰鬥機從上方發出巨響衝過去。當它飛掠的同時,兩側機翼下方有兩根銀色長管射出來,對準下方的中央公園,留下兩條並列的煙痕。
  飛彈!查理醒悟到,他們要用飛彈對付牠──
  砰!爆炸的威力非常強大,查理和好友被一道熱氣波給震倒在地。巨大鸚鵡螺貝殼前方冒出火球,羽狀煙雲往上飄,露出底下焦黑的坑洞。查理掙扎著爬起,看到貝殼毫髮無傷──大爆炸似乎完全沒有造成任何損害。
  「嗯,雖然我不是廚師,」希歐鐸微微顫抖地站起來說,「不過我猜那個四臂小妞的肉已經熟了。」他轉身扶薇樂和布魯克站起來,查理則瞇著眼觀察籠罩貝殼前方的濃密黑煙,拚命想看看有沒有任何動靜。
  什麼都沒有。
  此時時他聽到一個聲音。
  是笑聲。來自女性的嗓音,低沉洪亮、充滿嘲弄的笑聲。煙霧散開之後,噩夢女王站立的位置和牠被飛彈擊中前一模一樣,牠也毫髮無傷,紫色的貓眼閃動惡意的歡快光芒。
  「有意思。」牠說,輕鬆愜意的口吻令查理打骨子裡發寒。「接下來要用什麼?下毒?閃電?彗星?拜託,拿出最可怕的武器來對付我……不然都沒機會介紹我的寶寶們了。」此話一出,牠將四隻手臂舉向天空,銀色秀髮在陽光下閃耀。「地球的可愛人類,該是時候介紹你們認識我最心愛的寶寶們……我的暗黑寶貝……我的元素靈偶。見過我的……火寶!」
  牠用上方的右手一揮,身旁焦灼土地上兩圈還帶著火光的炭渣便化作熊熊火焰。兩條火柱向上竄高,不斷增長擴大,橘色的火舌舔噬天空,火焰逐漸形成生物的模樣。那兩隻看似兇殘的生物身上火光耀眼,高度達到五層樓,全身都由火組成。粗壯的腿每跨出一步都留下沸騰冒泡的岩漿池,牠們的手指碰到哪裡都將之化作煉獄。
  薇樂猛搖頭。「大事不妙……」
  噩夢女王用下方的左手一揮,令地面開始劇烈晃動。仍在冒煙的泥土裡猛然冒出兩塊大石板,挾著有如地震的力量向後傾倒,轟然落地。石板上綻開如蛛網般的深層裂隙,使得大塊石塊崩落,就像被某位隱形的瘋狂雕刻家鑿去。巨大的石頭生物現形了,這兩個恐怖的矮壯型怪物額頭寬闊,拳頭和坦克一樣大。呆滯空洞的眼神令牠們看起來笨重遲緩,但查理心想牠們一定也擁有致命的力量。
  「各位先生和女士,」噩夢女王愉快地說,「這是土寶!」
  兩隻土元素靈偶走過去站在兩隻火元素靈偶身邊,每走一步,大地都為之震動。
  「呃,哇塞。」希歐鐸說。查理等人都深有同感地點頭。
  噩夢女王繼續說道:「學校裡每個好孩子都知道,地球上不止兩種元素──一共有四個。我現在要介紹你們認識風寶。」
  牠下方的右手一揮,身體兩側的空氣開始猛力迴旋。
  「還有水寶。」
  牠上方的左手只微微一動,中央公園南端普立茲噴水池的池水往上噴起,不斷扭轉捲湧,直到水分開形成兩道各有一百呎高的大水柱。風和水的巨大形體不斷擴充和變形,直到形成龐大又駭人的新靈偶。牠們的現身實在與真實世界再違和不過,現在卻活生生擺在眼前。
  兩隻猛力迴旋的水偶乘著巨浪滑回貝殼處,即使是最具經驗的衝浪者都會被這大浪吞噬,而兩隻風偶─看起來簡直就像有生命的龍捲風──停在牠們同伴的兩側,八隻靈偶排成一列,每個種類各兩隻。
  布魯克沮喪地盯著牠們。「就算我們消滅了所有來自地界的一般怪獸,第五怪還是可以創造更多這種怪物!」
  查理點點頭。「是啊,而且我們甚至不知道有沒有方法能殺死她。我是說,連都傷不了牠。」
  「噢,你會殺死牠。」希歐鐸交抱手臂說,「絕對可以。」
  「怎麼做?」
  「我哪知道啊?我只是相信你一定會想出什麼點子的。這不正是你的專長嗎?」他拍拍查理的背。
  查理還來不及回應,噩夢女王便垂下手臂說:「地球上的美味人類,聊天時間結束了,現在該是死期到了。」她轉向元素靈偶。「攻擊!我可愛的寶寶們。」
  八隻可怕的怪物如同開關啟動般,衝出中央公園,進入外頭的市區。包圍公園的軍方人員擺好陣仗,朝橫衝直撞的怪獸開火,但是他們的子彈卻直接穿過風偶、水偶和火偶,打在土偶身上則像豆子打到牆壁上一樣反彈開。
  其中一隻土偶用巨大的石拳擊碎設於第五大道地下蘋果電腦公司上方的大玻璃方塊,緊接著一隻水偶又挾著洪水沖入下方曝露出來的建築結構。一隻火偶朝鄰近的史瓦茲玩具城噴岩漿,一隻風偶則衝上高空再重重砸入時代廣場,把士兵吸入致命的漏斗狀渦流中。
  正當靈偶大肆破壞之時,大批地界怪從下水道及天空蜂湧而來,攻擊驚慌逃竄的人群。袋鼠怪將一些人塞入自己臭哄哄的囊袋裡,母夜叉則奸笑著從黑煙瀰漫的空中降下抓走其他人,牠們骯髒的毛髮和破爛的晚禮服四處飄揚。
  「我們該怎麼辦?」布魯克尖叫,他們在廣場飯店頂樓的制高點目睹整場災難。